欲论一宗学说之内容,当先明其学说之起因,起因既明,宗旨始见。宗旨既见,而后其与人生之关系与价值始显。今此论佛学,固且先论其缘起。
大凡一切学说之生起,无不是因为宇宙人生困难的问题亟待解决而后起的,因为要解决彼彼困难的问题,所以才发生种种的学说。如果问题得以解决,于是其学说便对人生有了高贡献,而其自身为有价值。于是其学说便成立了。以世间得学说为证,则如物理学,是解决自然界物质方面的问题的。生物学,是解决生物界的问题的。天文学,是解决天象的问题的。社会学、政治学,是解决社会上、政治上的问题的。医学是解决人身的病痛的。伦理学是解决人类的行为的。所以,一切学说,都由人类发生了困难问题而后起的。既起了,便要将那问题加以解决。果能解决了问题,他便有了价值,而成为学说了。莫有解决问题的能力,那便只能称为一种臆说,而不足以为学说了。
一切学说如是,佛学也不能例外。佛学之缘起,也是缘于人生有了问题而后起。我们根据释迦佛个人的历史,便可以知道了。
在《佛本行经》上,大意作如是说:
佛在北天竺,迦毗罗卫国净饭王的太子,他生来便绝顶聪明,而且性情非常的仁厚。所以他的父亲十分爱他。在全国的臣民,也都极其的拥戴。共同寄以伟大的希望,望他后来继承他父亲的王位,以道治国,统一世界,作他们印度人所理想的转轮圣王。所以全国上下对他的享受也便十分注意。在弱冠的时候,他父亲便与他纳妃,妃子名叫耶输陀罗,性情十分温淑聪明,并且生了可爱的孩子名罗睺罗。她父亲又与她修建四时宫殿,以许多善会歌舞承侍的美女充实其中,以供她娱乐。在一般人中,太子算实是顶有福气了,在人生的道途中,可说是最美满无缺的。试想在普通人,如果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对人生还会不满意吗?还有什么问题发生呢?可是,太子正在这样美满的环境中,他才对人生发现了最根本而最难解决的问题,因而成了他的佛教与佛学。
到底他发现了什么问题呢?据说,他在宫中与同妻子侍女们玩得厌烦了,他便想走出宫门到郊外游玩,以阔眼界,以广胸襟。他的父王答应他了,便带领许多从人侍者,乘驾高车骏马,从容安详出宫而去。他出得宫来,城中的百姓们,拥挤道旁,以得见太子的风采威仪为快。出得城去,沿途的居民更是少见多怪,夹道欢呼,以为天神下降了。太子正在众人热烈地健羡爱慕欢欣鼓舞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世间的问题了。因为这时正是风和日暖的春天,杨柳依依,桃李夭夭,碧草油油,群鸟翔翔,是农人正好耕田播种的时候。太子看着了,看着农夫耕田,十分劳苦,牛驾梨头,受人鞭策,其苦倍之。蚯蚓之属,众多小虫,或断其头,或切其尾,蜿转在地,冀保余生。空中群鸟,勃然飞下,啄而食之,贪得靡厌。太子此时,忽然心动,他此时发现世间的真谛,那真谛便是:
凡富有的人安逸快乐,是从勤苦农工的血汗建立起的,人类的安饱幸福,是从役使牛马得来的。世间的生物,是在互相食噉热烈的残杀斗争中保存着的。
他这样一看,便觉得世间太残酷了,人生太苦痛了,而安富尊荣的生活更是不应该白享的。因此他立刻回宫,静心思维,求如何解决这样的问题。然而终不得其解。于是对世间的繁华幸福,都十分厌倦了。后来他又要求父王,郊外游览,接连几次,又遇着老人、病人、死人。他都十分警觉惊叹,以为自家虽然年少气壮,但在人生的途程中这老病死是任何人不能避免的,凡是活着的人,谁个不怕死呢?饮食营养,医药治疗,一切一切,谁非为的避死?但在最后,还是死。那吗,凡人一切营为不都是等于白干的吗?人生的公式:(生)+(死)恰等于数学上(+)+(—),终是等于(0)耳。这样看来,人生的价值,值得什么?况且在这生死途中,还要遇着种种不幸的事,所谓“老”、“病”、“怨憎遇会”、“恩爱别离”、“所求不得”,无一而非苦者,至于“死”之为苦,人所共知。便以“生”来论,也还是苦,这事太子是有深感的。因为太子的母亲叫摩耶夫人,刚刚生太子七日便死去了。太子从小是从姨母大爱道手里长大的。想到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以太子多情,花繁月满,叶落乌啼之时,能无惆怅凄怆!以此之故,看透了人生,一切一切无足留恋。他便下了决心,要出家修道,求正等觉,以出苦海了!他的心意既决,便恭敬至诚的向他父王请求出家,自然是得不到同意的。父王留他,自有父王的正当理由,此不可述。但太子问他父王,父王留我,能保我不老、不病、不死吗?横总人生一场幻化,又何必苦苦空留呢?话虽如此说,但老人之情,终难舍子,防范益严。到得后来,太子仍不得不乘夜私逃了。太子既逃到深山,便持宝刀,将头发割了,手持宝冠付与为他驭马的仆人名叫车匿,令其持冠及马,回报父王,若不成正觉,不解脱生死,他是绝不回家的!在他主仆分离之时,车匿异常悲痛,连那马,也用舌头舐太子的足,而且双泪横流,悲不自胜。正所谓“人辞生恋主之心,马舐落连珠之泪”。太子还对马说了别离之辞曰:
汝久疲于生死兮,今将释此重载。负予躬以遐举兮,继今日而无再。苟彼岸其予 达兮,予将徘徊以汝待足以见佛之平等多情,普度有情之深心大愿,其出家非泛泛尔。
太子既出家,于是首先到了仙人林中,遇着一位仙人,名叫阿罗蓝的,是一位得了无所有处定的人物。菩萨便从他学习,刚刚七日便学会了,他便向仙人请教,此上更有学的工夫吗?仙人很坦白地说:我的工夫只得如是,你若感到不足,可往后山,彼处有仙,名阿逻罗,他的功程道力,比我还高。菩萨于是即往彼山,请教郁头蓝仙人。仙人便教以非想非非想处定,菩萨学了七日,又学成了,于是至恭请问,更有逾于此耶?仙人说:莫有了,我们修定的人,至此为止,便是顶高的解脱了。菩萨说:世间之定,慧力薄弱,但能伏惑,未能断除种子,纵饶八万大劫,得住彼天,受报既终,还须堕落,此岂是真的解脱道吗?因舍仙人而去,入雪山中,自求正觉。苦行六年,终不得果。
菩萨思维,六年苦行,形如槁木,心如死灰,而不得道,将非苦行远正道耶?于是舍彼苦行,入尼连河,洗浴其身。适逢难陀童女,姊妹二人,牧牛在山,各有牝牛五百,得乳炼作提醐。既见菩萨道行高峻,心量汪洋,至诚倾服,即以醍醐而施与之。菩萨食已,身力复健,心意欣悦,堪证道果。遂至菩提树下,发大誓愿,不成正觉,不起此座,四十九日,修习诸定,伏诸魔怨,烦恼既尽,正智遂圆,解脱生死,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中土义为无上正等正觉也。
佛既成道,即思度人。先至鹿苑,为阿若憍陈如等五比丘说法,五比丘者皆佛之舅父,太子出家,父王思念,下令群臣,问谁能入山,为吾侍护太子者。五人闻命,兼爱其甥,即请同往。既至山中,同修苦行,受难陀供咸谓丧其前功,果败垂成,共为叹息。见佛诣彼,共约不得承迎问讯。及佛既至,身不自持,威德所加,各各降服。佛为说法转四谛法(和谐)轮,所谓苦谛、集谛、灭谛、道谛是也。于是四谛应知、应断、应证、应修。四人闻法,即时开悟,并证阿罗汉果。于是三宝建立,佛为佛宝,四谛法(和谐)轮为法宝,五比丘为僧宝,佛教由此而立。自后化度无量,说法无边,佛涅槃后,三次结集,经十二部,摄以三藏,小乘大乘,诸家并起。由圣言之结集,更作教理之推寻。于是小乘则有毗昙婆沙之论;大乘则有般若瑜伽之学。而胜空唯识之义,大显于时,而声明因明,广施其用,由教建学,以学成教,此佛教之所以宏兴,即佛学之缘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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