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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正念的药方莎朗·沙兹堡、乔·卡巴金著 李孟浩译 在麻萨诸塞州伍斯特郡的麻萨诸塞医学中心附设大学里,乔·卡巴金设立了一所减轻压力诊所,专门教导病人如何进行正念的练习。而莎朗·沙兹堡对于南传佛教上座部禅修传统的概述,正好可作为此正念练习的基本解说。像这样把正念禅修应用于医学用途上的做法,在西方的医疗架构中已经是愈来愈普遍的现象了。 这是因为我们只要剥除掉正念禅修的宗教外衣,就可发现它是个很单纯的东西,它只是让我们去学习观察心智的瞬间活动,并对所有生起的心念保持开放性接纳的态度。也就是因为这种单纯性,它才可用作为一种减轻压力的技术。 乔·卡巴金对他如何把正念禅修合并入减轻压力和松弛诊所的过程,也做了一番解释。虽然禅修技巧在灵性训练的体系中已经有很长一段的使用历史,可是在西方却是近年来才尝试把这些禅修方法,纳入内科和心理治疗领域,并进行有系统的应用和研究。 乔·卡巴金所提出的报告可说是统合了我们到目前所讨论过的东西,他试着把佛教禅修的某些技巧带入西方的主流文化之中。南传上座部佛教的正念 莎朗·沙兹堡: 当我们教授正念禅修时,通常会教人从静坐开始,并找出他们身体某个很清楚的部位去感受呼吸,比如说腹部的起伏。我们也要求他们一开始只要感受呼吸就可以了,然后才去观察那些占据他们心意的任一事物。他们也因此在不同时间中觉察到许多不同的对象:声音、意象或身体的感觉。我们也要求他们试着去直接且清楚地观察这个经验,这种直接了当的观察方式,可以让他们不会迷失在对所发生事物的解释或判断之中。举例来说,如果某人有生理上的病痛时,与其在那想说“这还好”、“这不好”或“我是坏人,因为我得了这个病痛”,还不如照我们的建议去记录下热的感觉、压力或紧张,他们才能够看到感觉如何在经常变化之中,并且觉察到“苦痛”是无常或无自性的。而且,他们也认识到身体生起的感觉是无法控制的。既然苦痛并非是相应于他们的欲望而生起,那他们就无须感到他们拥有它们。苦痛并不属于他们,它只是一些条件聚合而起,才会产生这种感受。我们要求他们更深入地观察,以便能在观察的那一瞬间,实际看到生起现象的分解,并以此方式看透他们经验的本性。如果他们能做到这点,心智就会变得非常平静和安宁。也就是说,心智不会跑到过去和未来,而具有相对稳定和静止的性质,并且确能安住在刹那的经验之中。 我们也很强调观察的纯粹性。不管这观察的对象是呼吸、苦痛或其它生起的心念,他们只是观察它而已,并且避免生起贪、嗔或痴的心念。也不管禅观的对象是快乐、痛苦或中立的,他们的心智也不能被带着走,而发展出更多的贪取、厌恶或痴傻的念头。所以,我们一直尝试要分辨出两种正念:一种正念只是指普通的注意力,另一种正念则是具有纯粹观察的性质。我们也教人修行不能有间断,不管他们在这世上是坐下、走路、喝杯茶或做某件工作,都可练习正念。也许,我们的教导一开始是把焦点放在呼吸上头,但是这种正念练习最后还是会把一切对象都包含进来。到时候,不管是我们在做什么活动,都可变成为禅观的修行。
正念的临床应用 乔·卡巴金: 我想试着从更宽广的眼界,来说明一下佛教的禅修观点能提供给西方参考的东西。我认为它可以响应这世上所有受苦众生深层和严重的需求,因为他们都曾经为了这个或那个理由,而对佛教或其它信仰体系不感兴趣。他们虽然对开悟没有兴趣,可是他们对苦恼的缓解却很有兴趣,尤其在事关他们自身烦恼时,更是如此。于是,这就引发出一些问题:佛教是否具有不会被扭曲或损坏的独特智慧,可以应用到受苦者身上?而这智慧又能帮助他们变成更为整全的人类,而不再破碎飘零,并且遏止住苦痛的增长? 我曾经接受过上座部和
禅宗的训练,可是训练还不够充实。但是,我仍然试着把某些禅修技术纳入我将要描述的程序计划当中,我个人也尝试把此程序方案引进主流的西方医学组合之中。如果我在这种医疗情境下顶着光头出现,身穿僧袍,颈挂念珠,口诵藏语、梵语或韩语,就一定会和大多数的人处不来。不管这教义有多么棒,不管这修行的智慧或本质又是多平易近人,那种介绍方式的效率不是最高,技巧也不高明。现在大家虽然都听过禅修,但是他们的观点都不完整。我们要教人知道禅修不会把你弄得脑中一阵空白,而是要让你学习去观照事物的真实面目,以及学习与万物共存之道。 在西方主流的日常
生活中,我们压根都不知道佛教禅修的价值在那里,其实答案就在于寂静的品质。你也许注意到在西方社会中,我们要到处跟人打交道。美国人把这发展成一套精致的艺术。其实我们不需要有多深的察觉能力,就可注意到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我们经常是觉得自己的体会和感受都被切断了,也没有完全活在当下这一刻。 如果你的心思散乱,不集中在这儿,你也无法处理心中生起的压力和困难。在压力更大和威胁性强的情境下,你的反应将会高度受到限制,并且很机械化。你的心智也会为云雾所困,无法进行全然清晰的观照,深层的智慧和智能也就生不起来,更别提说活用智慧的可能了。 诚如我们稍早讨论的,许多人对他们的身体并不敏感,直到身体出错了,感受才很深刻。于是,开始会心烦意乱起来,并跑去找专家,但却常常无法如愿。虽然西方医学在近20年来已有很多可观的技术进展,但大多数的进展是落在诊断技术上头。它只能告诉你问题是什么,但不必然会治好这病症。 我们认为在一家医学中心中,设立一所以正念训练为基调的诊所,可能是件很美好的事。因为,医院毕竟是块专门吸附苦痛的磁铁。这诊所就可用一种有技巧的方式,来介绍寂静、观照、正念的观念,并帮人从在外整天跑的生活方式,转到往内凝注的存有方式。如果我们能够提供病人一种医学治疗的补充措施,也许他们就能在医学治疗所不能提供的地方,得到成长和治愈。这个计划也许可以帮助病人遵守医学治疗的嘱咐,因为他们心头烦乱时,往往会不照事情该做的方式去做。 让我来带你参观一下我们诊所的结构和原理,那就是麻州医学院的减轻压力和松弛的疗程计划,以及我们如何进行禅修。然后,我会向你介绍诊所治疗不同重症患者的成果,治疗应用的范围也不仅在生理症状,还包含了可反应人类成长幅度的心理转变。最后,我将说明我们如何尝试把正念、观照、和无为等原则,整合入医院作业的许多侧面之中。这样做不只是为了病人,也是为了要训练医师和医学生。我们把他们训练到更加敏感,更具观察力,并改变了他们与病人的相处方式。 一位有名的医师说过,照顾病人最重要的事就是关怀病人,但在大医院中,慢性病患者的关怀工作常被遗漏掉,甚至掉入整个医疗体系的裂缝之中而不见天日。本诊所则是为这些患者提供了一道安全网,并在他们掉落之前,提供一些治疗机会。那个机会是让你在较深的层次上,去探讨他们也许能自我救助的可能性。他们早就在各种地方寻求其他人的帮助,但是我们要问说:“你有考虑过自己身心中既有的内在资源或智慧吗?如果你能发掘它,并发展出一套利用这些能量的方式,那么或许你和你的医师都能够迈向健康和医疗的更伟大层次。”这不是治愈,而是治疗。治愈是很神奇地让一切症状马上好转,治疗则是在较深的层次转化身心。即使你今天是断手断脚的人,你还是个完整的人类,而且健康也没必要依赖完整的手脚,或是没得癌症或艾滋病。我们强烈感觉到只要你活着并呼吸,就是对多于错了。我们激励病人去找出对的地方,错的地方就交给医师去处理。 在《四念住经》中,佛陀给我们一个很简单却又极端深奥的讯息:真理之道不须弄得精致复杂,简朴中自有大力量在,禅修的核心练习则是正念。我们诊所的出发点就在于,正念是对于一切苦痛的非常有力量的治疗方式。我们的假设是说不管你是否在佛教脉络下运作,正念都会有疗效。那我们能在非佛教徒的主流医学架构中,宣称这个吗? 诊所位于麻萨诸塞大学的医学中心。这个中心有400床给住院病人,每天也会看上千个门诊病人。医院里的苦痛并不全在病人身上,里面很多职员也有很大的压力。对大多数美国人而言,压力已经变成一种生活方式。那并不必然是件坏事。压力并不是个问题,问题在于你要如何应付压力。这有赖于你如何看待压力,你如何看待压力又部分有赖于你是否有看到它。很多人并没感受到压力,就像在水中游的鱼看不到水一样。我们既然不觉得生活里有很多压力,我们就会活得很机械,跟自动导航器一样。心智经常这样受困扰,但是他们不是沉湎于过去的回忆,就是遥想未来的事,很少人活在当下。 我们在这里用了很多次压力这个字眼,但还没给它一个定义。我蛮喜欢这个字眼,因为它的意思很广,可以包含所有的苦痛。没有人知道减轻压力诊所是什么意思,可是每个人都要来看一看。从科学观点来看,压力这个字眼很蠢,因为它同时指让问题出现的刺激和问题本身的反应。因此,压力有个定义是:有机体对适应整个压迫和命令范围的反应。所以,任何事情都可以是有压力的,但情况却并没必要演变成如此。它有赖于那里是否有变革的压力。当然,变革自身是有压力的,因为你要去适应环境的变动。
减轻压力和松弛的计划方案 减轻压力和松弛的计划采用一整套的课程方案。我们认为教导患者最好方式就是开一门课程,正念的训练就是整个课程的基础,并能统一所有的练习。就如莎朗所提过的,不管你对正念的技巧有多专精,并培养出多少的镇静、寂静和松弛境界,但如果没有让正念满溢出来,进入日常生活之中,就不会有智慧。如果你其余时间跟公牛一般失控,那俨然如佛尊般端坐一小时是没有用的。你甚至会妄想自己是个伟大的修行人,却对你工作上或家庭中的严重问题毫无察觉。因此,我们相信生活日用的正念对禅修训练的精髓极端重要。 这个课程的内容是如何好好照顾你自己,如何有技巧和完整的生活,有可能的话,还包含了如何迈向更优异的健康和幸福。这不是要取代医学治疗,而是去补足它的遗漏面。当人们有压力问题时,医生常常检查不出任何生理差错,只好转介给精神科医师。这表示问题是在心智上。当然,在西方来说,心智与身体是分开来的。许多人对这种医疗取向没什么好感。他们认为痛苦是属于身体,跟心智无关。我们把诊所安置在内科部门,才能跟身心合一的观点有所交集,而这种观点的重要性也逐渐被西方医学接纳。当然,为了方便起见,我们要分别提到心智和身体,因为它们还是有重大的差别存在。可是,如果我们不了解它们的深层统一性,就会出问题。 我们的治疗取向不同于内科和精神科的模式,也跟佛教教义的模式有所不同。在内科或精神科,第一步是要诊断出问题所在,然后再找出正确的治疗。同样的,当有人问老师禅修的问题时,答案只会切合个人的需要,不会适用于每一个人。在这个以禅修为基础的减轻压力诊所里,我们设定了一个关于一般和特定医疗干预的非常不同的模式。我们是一群人一起做普通的训练,但是焦点不在他们的个人问题,而是在于他们共有的稳当事物上。他们每个人有不同的疾病,也各自有不一样的家庭烦恼、性别和工作情境,还有医生负责他们的特别治疗。我们只教他们一件事:如何注意事物,亦即如何保持正念,如何微调心境。 我们给患者一些个人关照,并且依他们个人需要和环境,来修正指示。我们会对转介到诊所里的每个病人,进行一对一的评价性面谈,以评估他们受训前后的表现,还有长期练习后的状况。在面谈中,我们要听病人说自己的
故事,以及他们对疾病和身体有何真正感受。我们试着真心倾听病人的话,并以慈悲心肠来体验他们的情况。然后,我们告诉他期待什么东西。当我们在讲到禅修或正念瑜珈时,但是他们可以选择是否要加入。结果有百分之九十的病人要加入。 这个课程长达8周,病人每星期来一次,约要两个半钟头。一班大概有30人,围成一个圈圈来坐。他们也有家庭作业,一星期6天,每天练习禅修45分钟。表现良好的话,我们给他们休息一天。我们不是只告诉他们回家去做练习而已,还给他们录音带听。为了家庭作业,他们要一直听带子。我们告诉他们可以不喜欢这一套,只要去做就对了。他们也要做一些工作手册上的觉察练习,并写下思绪和感受。 一天用45分钟保持无为状态是很大的生活转变。佛教徒的传统称赞这是走向完整,减少破裂。但在西方不全然是如此。他们觉得做这的意愿是我们把这解释成一项探险:也许有新的东西好学,可学到活力的来源。 在第6周的课堂中,我们有个8小时沉默的避静禅修活动。大概有150个人一起来避静,四个人当助理,带大家进行一整天坐、行、吃的正念,要沉默且不能有眼睛接触。这对西方人来说非比寻常的事,特别是那些还没禅修过的人更是如此。对许多人而言,这是平生第一次脑袋醒着,嘴巴却要闭上8小时之久。正念的态度:入道者的初心 在诊所中,有某些非常重要的正念侧面:不评判、耐心、接纳和信任。同样重要的是不费力追求、放下即是,和所谓的入道者的初心。 我们把不评判、耐心、接纳和信任的原则,在每周讨论家庭作业和禅修时,把它们自然地介绍出来。我们会谈到很多不作评判的自我观察。举例来说,当我们讨论完第一周的禅修时,有些人体验到深层的松弛感,对这点兴奋不已,其它人却只感受到紧张和痛苦,或是每次想禅修时就睡着了。他们于是开始评判自己,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我们就会提醒他们说,他们唯一的工作就是去观察,去看清晰,而不是去评判。 接着我们会介绍接纳和信任。信任的对象不是我,不是佛教
法师,也不是任何外在权威,而是你自己的内在自性。这是首要的事。大家负起自己生活的责任就变得很重要,千万不要沦落到只接受权威的讲法,而发挥不了自己的开创力量。 不费力追求也是正念练习的另一个重点。它之所以会被提出来,是因为每个人都会谈到问题要怎么解决才好。我们房间里大概有30人,每个人都有问题要说。每个人都饱受了身心之苦。我们一开始就很明确地说:“现在你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可是我们要你把评判心暂时停住。在未来的8周内,不要尝试去胡思乱想你的问题。别试着做任何事,只要把家庭作业做好,看看什么事情会发生即可。在这个课程计划结束时,你可以告诉我们有没有效果出现,但是别期望我们去帮你降低血压或把痛苦推出体外。别去费力追求吧。”我们可用一句话来表达这个情形:“我们将会教你如何这般松弛下来,就算是要紧张起来,也不会有问题发生。” 我们也尝试让大家体会到入道者的初心,这个概念是在讲每一个剎那都是鲜活的。你若是因为禅修很长一段时间,就认为自己到达了某种境界,这个想法实在很糟糕,因为“你”和“境界”都会成为问题所在。重要的是你要保持一种鲜活感。不管你的体验是好的、坏的或中性的,不要把它们投射到未来。其实,对于大多数西方人来说,这整个“活在当下”的观念是非常新颖的。我还可以补充一点,这对整天在思考的知识分子和学者来说,尤其困难。 还有一个重要的方面是放下,这是一种看明白却不沾上去的能力。因此,我们要把放下和推开做个区别。放下是让事物如是存在,不加以执著。 我认为如果他们练就这些放下、初心、不费力追求、不评判的观念,就能产生某种智慧。一个人不知道他有执著产生,正念则能让你看清执著。即使你不能把执著放下,至少你觉察到自己有执著,光凭这点就比以前有智慧多了。 我们没有明确教导的其它方面则是体现在身教之中:宽宏、慈悲和同情的喜悦。在西方而言,光讲慈悲是非常矫揉造作的事,我们试着在人际互动中体现出这些观念。当课堂中有人经历危机、或哭得很惨时,不管是什么情况,都有很多种用慈悲来响应的方式。在那些时候,如果有人能够出自真心,而不是用头
脑来回应,就表征出这是位有技巧的师父。我们诊所不会雇用那种没有经年累月密集禅修过的人。 我曾经提过,训练的大部分都落在如何从有为过渡到无为上,及培育出心灵某种程度的镇静和稳定。我们常用一个心智好似水面的意象,当强风吹袭时,就会波涛汹涌。因此,人们就误认为非把这波涛平息不可,好像放个大玻璃盘在波浪上头,就会平静的样子。但是你可潜入波浪下10或20英尺,并让波涛如是汹涌。观察这多变的波涛,你可学习去接触你内在早就存有的平静感。你不须让平静感发生,它早已如是呈现。呈现的技巧就在于学习如何在自身内接触它。
禅修技术 现在我说过禅修不只是技术而已,不过我还是要跟你报告三种我们教授的主要形式技术。它们全都把呼吸当成觉察的主要对象,因为呼吸是从身体层次开始修的基础。 这三个技巧其中之一是身体扫描(body scan)。因为,来找我们的人有些是背痛,有些是坐轮椅或撑拐杖的老人,我们不可能要求他们用莲花坐姿来打坐。否则他们下堂课就不来了。这也会让人误解禅修的唯一方式就在莲花坐姿中。所以,我们让人躺下,如果他们的背可以的话。我们要求他们触及呼吸,从丹田开始觉察呼吸。在某一点上,他们把注意力转到左脚的大拇指上。他们只要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在身体区域上,并与呼吸串连起来。当他们吸气时,从鼻头开始跟到脚指。然后,他们再沿原路跟回来。当他们跟上跟下时,会产生身体抹除的感受,变得愈来愈透明。每一次他们呼气,就会尝试把那区域的紧张释放掉。如果紧张表现出来,那就好;如果没表现出来,那也好。他们感受到感觉,聚焦上去,与感觉同呼吸。如果感觉太强,就记下来很强;如果感觉很弱,就记下来很弱。如果感觉中性或无法发现,就记下来无法发现。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感觉,他们就调整到不感觉。那他们就不会出错了。 然后,他们再把觉察力从左脚往上移,逐渐扫遍全身,不管是皮肤表面或较深的部位。这是一条很长的旅途,约须花费45分钟,在每一刹那他们都要看清和放下,看清和放下,一直重复。他们连续
两周,每周6天,每天45分钟都在做这个。 所有这些人都有严重的医疗问题,他们对身体不适部位也有很强烈的情绪。当他们做身体扫描时,他们学习去接受只是体验每一部位,包含有问题的区域。他们学习去在那个当下接受那个部位的体验,并把它放下,再移往另一个部位。许多人从小孩开始到现在,都不曾觉得在自己体内会如此舒服过。当然,这发生的第一件事就是人们感到非常松弛,并想要睡觉。也有人不能从左脚拇指再进一步,或是只能到膝盖而已。一旦他们不会昏沉睡去,而能保持觉察力随时警醒,并能学会赏识身体的话,就可体会到从来没有过的松弛感。那就是我们使用身体扫描的理由之一。它也会让你忙碌不已;它让心智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 练完身体扫描后,我们接着介绍坐禅。 当人们从静观呼吸开始,首先会发现要把注意力放在呼吸上还真不容易。他虽然会对这事很吃惊,但也算是重要的正面发现,他会因此了解心智是有自己的生命。所以,心智不会因为你决定要它待在呼吸上,而乖乖就范。一旦他们开始觉得浮沉在呼吸的浪头上是件挺舒服的事,在每个当下又没有起评判的念头,那么我们就会教他们把觉照的范围扩及全身,这跟扫描不同,这只是把身感当成一个整体来觉察。如果说,在某个特定区域中有着强烈的痛感或积存已久的情绪困扰,他们就可以选择专注在那儿。如果没有什么区域占据或要求注意力的关照,那么他们就可以专注在整体的身感,如果可能的话,也把这感受当作很圆满,不须增添什么,也不要依恋它。它就是如此本然安住。 在教完身体扫描和介绍过坐禅后,我们把坐禅的观照领域扩及到身体以外的对象,如声音、感觉状态和思想流都是不错的禅观对象。如果你去观察思想,会发现它有它自己的生命。当它消散时,你只管继续观察,不要盲追那串连不停的思绪。在观察思想这个主要对象时,我们鼓励他们短时间练习就好。因为,要去观照在意识波浪中涌现的思想绝非易事,那对初学者而言太过吃力了。 我们在结束坐禅时,会介绍一个无相的禅修技术,它叫做无拣择的觉察,它没有任何固定对象,只有纯粹的觉察。这很难办到。我们不期望他们花长时间练这技术,但是我们把这技术的简化到它只是能从特定对象转移到更宽阔的场地。比如,你能够培养出一种弹性,让你能从冷静清晰的观察思绪,移转到感觉的觉察,同时你又能分辨出两者的不同。 我们也会坐些健身瑜珈,这是一种很美好的全身性强化和驯服的系统,可以培育出身体的弹性与和谐。我们把健身瑜珈与正念并提,这样它就成为佛教禅修的形式,虽然它与佛教原本无关。而且,移动对人非常有好处。所以,我们教人在动静之中,都要对身体秉持正念。
生理焦虑和心理焦虑 我曾经与高曼共同进行一个研究,他发展出一种认知的身体性焦虑问卷表,以用来测定人们所感到的焦虑是属于身体居多或属于心智居多。我们已经注意到有人喜欢身体扫描,却讨厌坐禅。也有人喜爱瑜珈,却厌恶身体扫描。三者之中,坐禅是最具有认知性的技巧,因为你只是观察思绪,却没对身体做什么事。身体扫描则偏向于较身体取向,当你扫描时,你用心意游遍全身。瑜珈则是最身体性的,因为你确实只是在移动身体而已。有高认知性而低身体性焦虑的人,最喜欢瑜珈。他们喜欢把焦点放在身体上,这对他们帮助很大,因为他们平常用太多脑袋。平均来说,他们喜欢身体扫描的程度略低,喜欢坐禅的程度则是更低。感到焦虑在身体比在脑袋多的人则是最喜欢坐禅,其次是瑜珈。 我们使用不同禅修技巧的理由之一,尽可能让更多人喜欢上其中任何一项技巧。理想上说,你是要去教他们会喜欢上的方法,因为他们不喜欢的话,就不会卖力来做。 他们的偏好与我们无关,反正我们会让他们学遍各种技巧,因为他们可从各技巧中学到不同的东西。有时候,你真的必须去做你不喜欢却对你有益的事。 我们也会教一下非正式的正念练习。这些练习不是技巧,而是一种生活方式。我们要培育出在每一时刻都能渗透入所有生活侧面的觉察力,所以要专注在全身出入息的调节上头。我们在第一堂课就教人进食的禅修。而不是身体扫描,亦非调息。这是我从内观老师那儿了解到的上座部传统。我们每一个人发三颗葡萄干,一次吃一颗,而且要念念分明地吃足5分钟:观赏、移动、试舔、放在舌上、入嘴、咀嚼、感觉味道的爆发。你现在或许能在想象中亲自品味一下。我们把正念带入进食此举,是为了要培育一种崭新观照事物的方式。我们也教立禅。例如你在等巴士时,为何不对站立念念分明:脚触地的感觉、身体、呼吸……下一次你排队购物时,就可不用不耐烦了,只要进入立禅状态就好了。我们可用同样的道理,来步行或从事其它例行活动。我们可做洗盘子禅、丢垃圾禅、打扫房子禅、洗澡禅。正语禅包含了对实际说话的正念:语调、距离、倾听…… 在第三周课程时,我们要去熟悉快乐的事件。再一次的,既然我们是如此没记性,我们经常在碰到快乐事情时,压根儿都没注意到,可是对不快乐的感觉却非常挂记在心。所以,我们有个家庭作业是指派学员要连续一周天天铭记快乐的事情,而且要设身处地去铭记才行。如果他们忘记自己身处乐境之中的话,可能待会儿就会记得起来。理想上来说,他们应该当下就能返观内照,对于身体的感觉、心智的思绪、感受和随之而来的行动,都能清楚察觉。
面临挑战情境的正念 接下来一周,我们则是处理压力和不快乐的事件。我们要念念分明于身体、思绪、感受和行动,才能把焦点放在压力源的知觉上。你只是照见它们,你不必改变它们。当然,在早期阶段是会有所反应的。可是,一旦你在正式的禅修中培育出更多安稳和镇静的气质,就会发现自己碰到以前会很恼火的情境时,自然能更加镇静下来。他们因此就不会凡事诉诸反应,而是会用正念来响应。只要你觉察力没有间断,就能保护自己免受压力反应的摧残。 为了要跟他们沟通起见,我们在第一周就给他们一个益智游戏,以表明我们要挑战或扩大他们视野的决心。这个益智游戏是在三排各有三个黑点的平行列上,如何一笔划完这9点,而不用再画一次或折返回去。很多人为此感到焦虑,也感受到很多压力。有时候,他们还花整个礼拜的时间跟这个益智游戏斗。当他们解不开谜底时,就变得很计较和容易生气。他们最后不是责怪这个问题,就是自责而羞愧。可是,那些都不是我们提出此益智游戏的目的。 他们把这9点看成一个方形,却没看出问题的背景脉络。我们的神经系统、视觉装置和思考习惯都让我们很快进入状况,而无法停下来看整个问题的脉络何在。一旦打开注意力的视野,新的选项和解答就随时能出现。即使你真搞不懂这问题,也不必自责。 这一点对问题的解决很重要。如果你心态很坚定,当你卡住时,你会继续咬住这个问题。但问题的解决经常是来自于觉察力的新鲜透视,这部分属于科学的创造性。当你端详这问题好一阵子后,你就把它放下,然后新的景象就会与扩增的领域一起出现。
正念禅的一般效果 我们每一次上课时,都会得到相同的结果。因为,在课程开始和结束之间,内科症状和心理症状的数量就有很明显的降低现象。在对受过禅修训练的人进行后续研究后,症状的数量在四年研究中都保持低水平,这表示有保持改善的证据。有百分之九十三的人说他们四年后仍然在做从课堂学到的东西。有百分之四十五的人仍然一周三次每次练习15分钟的正式禅修,四年如一日,没有丝毫强迫。 当他们为了慢性病痛的问题而来时,男生和女生对训练的响应方式有很大的差异。女生比男生更有正向的响应,这可能与工作相关的议题有关。女生也许比男生有更多让病情好转的动机。然而,病人的问题若是不在病痛,而是跟压力有关连的心脏病或癌症,这点就不适用了。女生似乎是在处理病痛方面,比男生特别在行。关于病痛方面,结果显示出病痛的频率和严重性、内科症状的数量和心里悲痛都降低了。压力耐受性和一致感的人格度量单位也有所增进。 如果我们注意个体病痛的诊断,我们可以看出同样源自于禅修的变动:在内科症状上降低40至45个百分点,在心理悲痛上也降低了同等的幅度,在缓冲压力的人格度量单位上也增加了4到8个百分点。心脏病、高血压和消化道疾病也显示出同样的一般模式。可见,这个模式是独立于诊断之外。超过百分之八十的病人有报告说,在生理和心理症状上都有一定层次的降低幅度。当然,也不是说每一个人都对禅修这么有好感。有百分之十五到二十的病人不只是不愿与禅修有好的关连,甚至他们不了解为何会发生这种事,以及为何我们会不修正它。 我们也核对过其它实验结果的研究,发现其它诊所用医学干预,并没有让慢性病痛患者得到很好的结果。在医学治疗之外动员心智来参与,是件比单独只有医学治疗还好的事情。
正念和医学训练 我现在要转到医学教育的问题,这不只是针对医学生,连医师也包含在内。医师有一大堆压力,他们也要确定说医学生同样也有很多压力:“我们这样子学医,所以你也要这样学。”在教人发展出足够的慈悲、同情、谦虚和平静等方面,医学教育并不擅长于此。医师必须处理那些有可能经历过最恶劣苦难的患者,可是他们没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我们必须开始用正念的练习,来训练医学生和对禅修有兴趣的内科医师,以增进他们跟病人沟通和互动的能力。 当学生到来时,他们在医学院头两天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我告诉他们禅修和心智在身体健康和疾病里扮演的角色,并从一开始就用替代性的观点建立一个基础。这个观点的眼界较广,建议他们在医学院时就要学会保护自己,因此在医师的养成过程中,他们就不会忘记自己是谁,以及他们为何要成为医师的初衷。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如果,你在努力争取自己所要事物的过程中,悬置了自己精神生活的发展,当你得到所要的东西时,你也许不知道为何要这东西的理由了。美国的医师有很高的自杀、酗酒和药物滥用的比率,因为他们苦于有太多的压力,却没有受过纾解压力的训练。 所以,我们现在用8周的减轻压力课程来训练医学生。它并不像病人组那样密集,每天回家只须花15分钟来练禅修就可以了。当8周课程结束后,他们不想停下来,所以我们继续练了8个月,但是这是有选择空间的。课程的基础是爱心,和关心生命的活力泉源,以及觉察力。因此,它才这么流行。我们也安排选修课程,好让他们观察诊所和患者的情形。 当每一个事物都在平衡状态时,身体的内在正当尺度就是健康。所以医学就是在身体失衡时恢复内在正当尺度的艺术,禅修则是对内在正当尺度的直接知觉。我发现去刺激医学生来深层思考一下这些问题,并了解整全性和统一性的概念,也许可帮助他们避免用太化约主义者的方式来看待疾病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