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6日,即将升座弘法寺新方丈的印顺和尚接受本报记者专访。
奥一网 方脸大耳,笑容可掬,1970年出生的北大哲学系宗教专业硕士印顺今日将正式承接本焕长老衣钵,升座弘法寺方丈。届时,泰国十七位法王,国内外八百余位佛门长老、法师、方丈莅临盛会。
10月16日傍晚,印顺大和尚推掉众多事务,单独接受本报记者采访近一个小时,之后同本报记者共进晚餐。从出家的因缘、与本焕长老的师徒情深,到如今的理想和抱负,他侃侃而谈,语带机锋。
印顺堂前有一幅字:讲话是谁。印顺说,这是禅宗用功的方法之一,叫“参话头”,“讲话的分明是有一个东西存在的……我们要找到讲话的这个东西,找到它的源头在哪里。”
●我这一生当中,最幸运的是遇到老和尚(本焕方丈)。我最自豪的称呼是:我是本焕老和尚的侍者。我做方丈的机会有很多,这一辈子陪他的机会却只有一次。
●对于当方丈,我并没太大兴趣。真的是时机因缘,没有办法。就好像演一场戏,把你推出来演这个角色而已,但它也仅仅是一场戏。
●在我心目中,老和尚不存在退休不退休、退位不退位的问题。我们给他跑跑腿,能够不丢他老人家的脸,这个是最重要的。他是弘法寺的开山住持,弘法寺是他老人家一块砖一块瓦建起来的,走到今天,每一步都凝结着他老人家的心血。他永远是弘法寺的方丈!我跟他老人家讲,他老人家坐的方丈室不能动,方丈牌挂在他那不能动。一切都保持原状。
———印顺就今日升座弘法寺方丈强调的三点
初见本焕谈了三个半小时
记者:印顺大师,很多人对您出家前的经历非常感兴趣。
印顺:不管是曲折还是平淡,它都已经过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我们不要追逐一朵飘过去的云。
记者:你和本焕大师的因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印顺:2000年,我当时来深圳休假,听说我们湖北有个叫本焕的高僧正在住院,我受一个领导的委托去看望他。我一见到他老人家,他就抓着我的手谈了三个多小时……
记者:谈什么?
印顺:叫我无论如何都要出家。后来我回到家中,他每晚10时给我一个电话。我换了四次电话,他都可以找到我。没有办法,只有跟他出家了。
记者:你当时是做什么工作?
印顺:我在湖北省青年旅行社。
记者:在认识老和尚之前,你对“出家”这个词有概念吗?
印顺:没有,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出家人。
记者:本焕大师当时跟你谈些什么?
印顺:谈宗教状况,谈他的经历,谈他对我的希望……所有的都谈。
记者:这是一种缘吗?
印顺:这要问老和尚,呵呵。
记者:你怎么理解?
印顺:我觉得,它来了就来了,来了我就去接受它。
记者:本焕大师每天晚上给你打一个电话,你用了多长时间下定决心出家?
印顺:半年。但我那时候对佛教印象不好,有很深的偏见。
记者:当时考虑什么是障碍?
印顺:我没有什么障碍。第一个是我对老和尚充满信心;第二,我认为对于佛教徒,我在社会上已看得很清楚,明天会发生什么我也很清楚。我认为我出家当和尚之后,可以改变佛教界人员素质低下、结构比较混乱的状况。可以为整个社会道德体系的重建做点贡献,更有意义些。
记者:你说对佛教的偏见就是指这些?
印顺:对。
记者:然后就把这个当做自己的一个追求?
印顺:出家时是把这个当成一个事业,然后慢慢地确立信心。
跟父母女友重逢已无感觉
记者:你当年去见老和尚时,有没有结婚?
印顺:没有,跟我女朋友一起去的。
记者:老和尚当时对她态度怎么样?
印顺:没有理她。三个多小时,始终在跟我说话。其实应该说是我女朋友带我去见的老和尚,她是一个佛教徒,说起来是本焕老和尚的徒曾孙。
记者:你和她相处了多少时间?
印顺:十年。在上学时就相处了。
记者:没有谈到结婚吗?
印顺:如果我晚认识本焕长老一个月,一切就不是这样了。
记者:可能在之后的一个月你就结婚了,是这样吗?
印顺:是。
记者:在犹豫的半年里,你还继续跟女朋友交往吗?
印顺:说实话,我们一直没有在一起过。当年,我在襄樊时,她在武汉;我在武汉时,她在北京。我们一年也就见一两次面。
记者:她是做什么的?
印顺:……她和你是同行,在新华社。
记者:她有没有挽留过你?
印顺:有。
记者:她难过吗?
印顺:那肯定。不管怎样都会难过的。
记者:你看到她那样,你难过吗?
印顺:没有。她没来的时候,我还有一丝恐慌。但当我面对她的时候,我很平静,我发现我们跟陌生人一样,没有任何感觉。
记者:你的父母呢?他们是怎样的想法?
印顺:三年后他们才知道。当时,我告诉他们我出国了。
记者:在这里,当你想起你的父母,和从前的女朋友,心里是怎样的感觉?
印顺:她也是众生而已。她因为特殊因缘跟我走到一起,现在又因特殊因缘形成今天这种状态,没有什么。
和尚应学本焕“和和为尚”
记者:能用最简单的语言给本焕大师画个像吗?
印顺: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他是为了事业非常忘我的一个人。在某种意义上说,他完全没有“我”的概念。他整个思想和身心都奉献给了佛教。我当时觉得,他就像一个菩萨。我们天天在谈一些终极目标、思想道德,老和尚就是最好的表率。
记者:说说您跟老和尚之间的故事。
印顺:他像父亲,又像祖父。当你有任何想不通的事情时,只要站在他面前,都会找到解决办法。也许是一句不经意的话,也许是一个微笑。我刚出家时,发现老和尚是一个非常节俭和简单的人。我们用纸,随手一抽就是一张。在他手里,至少要撕成三份。我给他当侍者,每天早晨给他打洗脸水,水打多了,他就会骂我浪费,说下辈子让你生到没有水的地方去。
记者:偶尔会批评你?
印顺:批评是很正常的。比如说我比较懒啊。我凌晨三时还没起床,他到我房间“啪啪啪”打我三下就走了;比如我出门说两个小时后回来,结果迟到了15分钟,他就笑眯眯递来一炷香,我就乖乖地跪香去了。
记者:你出家时,老和尚已经很年长了吗?
印顺:那时他94岁,每天凌晨三时起床诵经,一直读到七时,每天如此。上午是会客时间,下午五时三十分吃完晚餐后继续看经书,一直到晚上十时睡觉。
记者:本焕大师关心世事吗?
印顺:他每天坚持听《参考消息》。
记者:听?
印顺:我读给他听,大概一个小时。他对国际国内的大事和民生新闻都很感兴趣。
记者:是的,比如汶川地震,弘法寺和本焕大师都非常关注。
印顺:老和尚捐了八十万,我捐了十多万。老和尚因为身体的缘故,不能去灾区,我去了。我觉得一个民族要从灾难中学会反思,要把任何一次灾难当做对我们现实的一种教育,这样才不会白白付出。如果这场灾难还不能让我们对生命做出反思,对我们的社会和环境做出反思,那就太愚蠢了!在灾难中,要更加自强,更加成熟。
记者:在这样的大事件面前,佛家和世俗社会需要承担的责任有什么不同?
印顺:各做各的事情。每个人都有社会分工和角色的定位。比如你,在家里,你是一个儿子,一个丈夫,或者其他角色。作为儿子,你的角色扮演好了没有?作为丈夫,你的角色扮演好了没有?或者在单位里作为员工,你扮演好了没有?
记者:你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印顺:和尚的角色。和尚是“和和为尚”,倡导社会的和谐,内心世界和外部世界的和谐。
佛教有责任重塑道德体系
记者:你带着你的理想来了,到如今已经八年,你觉得你的理想正在实现吗?
印顺:路是一步步走的。只要走,总有到家的时候。
记者:大师,你每天念经,日复一日,会不会感到厌倦?
印顺:当你的心、你的书和外部的世界及环境融为一体时,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很美妙。不能发现我们的书本、我们的世界、我们的环境的美好,是因为我们的心太散乱了。
记者:你觉得在北京大学读书的经历和当和尚,有什么相通的地方?
印顺:人生是一笔财富。不管是哪个阶段,不管哪件事情,不管是哪种环境,对我们人生观和世界观的重新调整,都是有影响的。
记者:我通过资料了解到,你曾经提过人文佛教的理念。弘法寺位于闹市,都是生活在都市中的人来烧香拜佛……
印顺:我们建立过一个数据库,专科以上学历的信徒占71%,本科以上学历占50.7%,年轻人占95%.年轻化、知识化是深圳佛教徒的一个特色。
记者:你的人文佛教的理念就是在这样一个基础上提出来的吗?
印顺:我们的整个社会,包括佛教,确实要有人文精神的支撑。人文关怀是对现实世界的一种关怀,是对现实社会的适度调整。
记者:你的意思能否这样理解,佛教以前更多的是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现在你想让它和现实融合得更紧密一些?
印顺:我认为任何宗教都必须解决现实社会的具体矛盾和具体问题,它离开了现实世界,就失去了生存的土壤。
记者:对于佛教来说,它现在在周围环境中的具体矛盾和具体问题是什么?
印顺:我认为佛教要担负的责任是重塑整个社会的道德体系。具体到深圳,这里是经济特区,我们的经济建设已经杀出一条路子来了,我们的道德建设是不是也可以走出一条路?我们的道德建设也是一条漫长的征途,未来的路可能很艰难,但我刚才说过了,只要走路,就一定有到家的时候。
记者:这也是你尤为关注的。
印顺:我为什么老讲社会道德的问题,我们媒体在社会道德的建设中扮演着最为重要的角色,我在讲礼也好,讲乐也好,都是一种信息的传播,一种观念的重塑。这么多年,我认为媒体忽略了道德建设这块,让人不能生活在阳光和希望中,让人每天不能有新的梦想,让人看到太多的社会混乱和社会的不足,这些或多或少会对每个人的情绪和思想产生冲击。
记者:媒体的职责之一,就是忠实地记录。有些问题我们无法回避。
印顺:这个世界有光明的地方,就一定有黑暗。太阳能够照耀的地方,留下的一定有影子。我希望每个人都生活在对光明的向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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